“二天一流,那时我刚刚学会,打人必用那招。”
昂热微笑。
“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么?你一个劲儿地殴打我,我一个劲儿地咆哮。
我说战争中每个人都是有罪的,你们并不神圣,我们也不后悔,大家都是为了国家的利益。
最后你问我说,你知道你们的军人在海外都做了什么吗?我忽然愣住了,是啊,我不知道,我从没亲眼看过海外战场,我只是呆在深宫中宣讲。
第二天有个美国上尉开车给我送来了一车档案,那是你们用在东京审判中的证词。”
“是我派人给你送去的,我当时觉得你是个被惯坏的死孩子,货真价实的王八蛋。”
昂热说,“需要学习学习。”
“我日夜不停地看那些证词,开始我每看一段就奚落美国人的无耻,把战争的错误都算在日本人头上。
战争总要死人的,即便是有些平民会被遭殃,那又怎么样?在历史的前进中总有些人会殉难,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上杉越说,“直到我看完了一份南京大屠杀的证词……我觉得自己像是石化了,一寸寸地开裂,一寸寸地灰化……1937年12月,南京被攻克,之后的六个星期中,城里有30万平民被屠杀。
南京城里西方侨民的证词是审判战犯的关键证据,一位法国天主堂的修女说,日军甚至冲进西方教会开设的育婴堂,强暴藏身在里面的中国女人。
老嬷嬷让中国女人们穿上修女的衣服,秘密地带她们出城。
她们在江边被日本军队拦截,藤原胜少校发现她们都是假修女,于是所有女人都遭到了强暴,反抗者被用刺刀剖开了肚子。
没有遭到侵害的只有带队的那位老嬷嬷,但她目睹了那血腥残酷的一幕后无法忍受,于是开枪自杀。
死前她诅咒说神会惩罚罪人,用雷电用火焰……”
“她的名字是夏洛特·陈。”
上杉越缓缓地转身,缓缓地抬起眼帘,直视昂热的眼睛,“那是我妈妈!
“他的眼瞳变为酷烈的暗金色,仿佛有熔岩在深处流动,他的龙血正狂暴地涌动,完全不受控制。
“我妈妈死后藤原胜少校用她的尸体试刀。
他的佩刀是锋利的‘七胴切’,他把妈妈和中国女人的尸体堆起来,一跃而下切断七具尸体……我惊恐地尖叫,像个被吓坏的孩子,我不敢相信那份证词,妈妈分明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某个平安的角落里啊,她在灯下给一群孩子讲圣经故事,她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呢?那些卑贱的蝼蚁怎敢把刀刃用在我妈妈身上?那些蝼蚁那些逆贼!
他们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法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赎罪!”
上杉越低声嘶吼。
他一直故作平静,这时终于克制不住露出了本相。
传说龙颈下有一尺逆鳞,触之则怒杀人,母亲就是上杉越这条老龙的逆鳞。
“我提着刀冲出门去要杀人,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藤原胜。
他逃不出我的掌心,所有归国军人我都能查到……但我偏偏没法杀这个藤原胜,因为在日本宣布投降的当天,藤原胜中校切腹自杀,被誉为英雄,他的牌位被供奉在神社的高处,因为他证明了自己的武士道。”
上杉越的眼角抽动,“那座神社就是蛇岐八家的神社,他的真实姓氏不是藤原,而是宫本,他是我的部属。
但因为级别太低下了,我没有接见过他。”
“逆臣何能有英雄之名?”
上杉越猛地抓住一双筷子,就像武士拔刀般,手背上青筋凸起。
不久之前他还淡然地说自己只是个拉面师傅了,可此刻他瞳孔中涌动着仅属于皇的狂怒。
“好了好了,别坏了修行。”
昂热从他的手中抽走了筷子,递上酒杯,“所以你才烧掉家族神社的?”
上杉越喝了杯酒,平复了很久很久,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我冲进神社,当着神官们的面砍断了藤原胜的灵位,踢翻了为他祈福的长明灯,把他的骨灰从神龛里抽出来洒得到处都是……可我也只能做这些了,我还能怎么报复呢?我没办法报复一个死人。
我转而仇恨家里的那些老东西,是他们把我从母亲的身边带走,给我灌输了圣战理论。
可他们也都死了,他们太老了,在战争结束前一个一个去见了菩萨。
最后我只能把怨恨发泄在那些妻子的身上……我装作没有事的样子回到家中,说要跟她们一起洗罗马浴,鼓励她们说我们还要努力生下优秀的孩子,延续日本的精神。
她们一如既往地顺从了我,那时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煤了,她们就用木柴烧热了足够灌满罗马浴池的水。
她们赤身裸体地在浴池中呼唤我,而我忽然拔刀逐一切断了她们的喉咙。”
上杉越缓缓地闭上眼睛,“血把满池的水都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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