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羽的肩膀一直在隐隐作痛,巡疗司车弩箭的威力巨大,让她几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若不是那疡医李稷的手术方法高明,这条胳膊能不能保住都是个未知数。
昨日长安城下了场大雨,湿气钻入尚未愈合的骨缝里,让她疼痒难耐。
这两日她都蜗居在东市御泥坊后院的居室中,未敢再有所行动,许府一行,风云突变,手下几近死伤殆尽,迫使她只能转入暗战,屈居于金三娘子篱下。
何况此时的长安危机四伏,她必须时刻保持警觉,而且她心中有种感觉,金三娘子在长安城内潜伏已有十年,脱离济善道如此之久,人心鬼蜮,难免此人生出了其他想法,未必肯在关键时刻尽全力。
她此刻静立于御泥坊深处那幽僻的院落之中,目光追逐着一列庄重而行的车队,缓缓踏入这方静谧之地。
这些车马均是双辕辎车,乃是御泥坊所辖运输货物的车马行,车身四周均缠绕着沉甸甸的青幔,挂着御泥坊独有的徽章,所用的马匹也是上等的突厥大马,往返城外货栈间,为御泥坊运送制作青黛与面脂手膏的原料。
领队的马夫她见过一次,便是在许府接应她而来的那位,对方显然是金三娘子在城内的下属,从说话的口音里,仍能听出些许并州口音来。
按照之前作疫者制定的计划,明日从广州走陆关而来的最后一批坛尸,便要夹在这些御泥坊的原料内,偷运进长安城。
而这一道走来殊为不易,最为关键的还是运送入长安城这最后一道关卡。
首先是过长安城九门城门监这一关,有金三娘子扯梁王府的大旗,城门监看守想来不会故意刁难,毕竟十年来车马行每日迎来送往出入,都不曾出现问题,久而久之与那城门监看守也都混熟,更没少了日常打点。
入了长安城,这第二关便是入东市的坊门,这里有市暑司的人把持,但每日东市进出货量庞大,想来可以蒙混入坊。
其实按照市暑司的规矩,这些大宗货物必须严格检查,排除隐患,方能入东市货栈,但总有胡商在货物里夹带私货,久而久之,市暑司的人拿了好处也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查验得不是那么仔细了。
沁羽算着时间,这最后一批坛尸如果安全运进长安城,那么便可按照事先的计划,准备迎接疟神的降临了。
马夫名叫崔九,
是金三娘子身边人,跟着对方早十年前便在长安城内蛰伏下来,之前在并州是个镖人,因一次走镖伤了人性命,从此背负官府追缉,流离失所。
正是在这段黯淡时光里,他邂逅了商海浮沉的金三娘子——彼时,她尚是并州杜氏门下一缕被风霜侵蚀的残荷,夫君才高不遇,反以暴力相待。
那日,丈夫因醉酒当众用马鞭鞭笞她,却被崔九挺身而出,为她挡下了所有的屈辱与疼痛。
沁羽虽然是道听途说这段往事,但细思之下,这些年金三娘子风雨兼程,崔九始终如影随形,那份不离不弃,岂是寻常所能道尽?世人难免遐想,在这漫长岁月中,两人是否已悄然有了私情,早就超越了世俗眼光中主母与马夫的那般情愫。
车马行的管事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清点货物的崔九,连忙凑过去陪着笑:“九爷啊,此番行程,咱们的货物不仅安稳抵达,那几份远渡重洋而来的珍稀染料,皆是完好无损,静待金娘子的品鉴。”
崔九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入城门监的时候,可有查验过货物?”
管事笑了笑:“他们哪敢啊,自从知晓了金娘子背后有梁王爷撑腰,便不曾再查验过咱们的货物了,而且小的听从九爷的吩咐,每次过城门监都送上了不少好处。
只是今日报关的时候,稍微晚了半个时辰,但好在我把下次要过城门监需要的手续都要来了。”
管事轻步上前,双手恭敬地呈上一叠沉甸甸的文书,崔九以指轻掠,目光掠过字里行间,随即沉稳开口:“明日货里,有不少制作青黛的上乘染料,我亲自去接货物入城。”
“九爷亲自去迎?”
管事笑容可掬,言语间不乏谄媚,“区区染料,何劳九爷尊驾,我等下人自当效劳,九爷何不借此闲暇,漫步平康里,聆听胡姬漫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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