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煊看了眼日头,太阳越发西斜,也不知道宰相那边到底打算如何从右武威卫手中保下李稷,他将澹烟留在宰相宅邸内,便是希望澹烟可以代替自己敦促宰相。
想着裴煊目光再次落下那座宅子,冲着逆旅下的宴安打了个手势。
瞧到了楼上裴煊的手势,宴安将最后一块水盆羊肉秃噜进嘴里,抹去了嘴巴上的油脂,冲着四周待命的狩虎军汉比划了下行动的手势。
那些早就埋伏在宅邸四周的狩虎卫,瞬间将腰间藏着的劲弩拿在手里,北侧的军汉更是直接翻越曲墙率先朝里面杀去,宅门前的狩虎卫则开始破门。
一番动作,霎时惊动了宅子里的护卫,紧接着急促的哨声在宅子里响起,但很快就被埋伏在逆旅楼上的弓弩手直接射杀。
在对方报警敌袭的一刹那,狩虎军汉刚好破门而入,对面冲过来的护卫便犹如落入狼群里待宰的绵阳,瞬间被举着劲弩的狩虎卫直接射杀。
阎六正站在货栈里清点坛尸,第一批没有许氏烟霞散制方而单独炼制的疽雾并不理想,缺少光明砂导致坛尸燃烧并不完全,疽毒的提炼不纯粹,那些烧瓷的窑无法提供更高的温度,而且炼制之人极易被毒雾感染。
说着阎六露出了自己手臂,上面的皮肤已经开始溃乱化脓,他的眼神里透出恐惧,但很快又被宅子内外突然响起的厮杀声压下,他的眼神转瞬变得冰冷起来,犹如一头受伤的恶狼。
他刚走出货栈,便瞧见了沁羽持剑走来,剑上还染着鲜血:“是巡疗司的鹰犬,他们已经包围了宅子!
所有人都给老娘听好了,今日便是你们为平等乡牺牲的时刻,杀光这些鹰犬,为了道中大业!”
几乎所有潜伏长安城的谍子,都跟在沁羽身后朝着闯进来的狩虎卫杀去,阎六跟在人群最后,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就算他侥幸从这里逃了出去,可若是被道中人知晓他感染了疽毒,怕是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可他不能死,他还要回到家乡看望女儿。
他摸了摸临走时女儿送给自己的平安符,一咬牙,转身朝着后院的池塘里跑去。
他一早就发现池塘是跟外面的暗渠是连通着的,这个秘密他谁也没有告诉,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沁羽提着剑率先杀了过去,她身侧的墙后突然冒出一名狩虎卫,抬手便是射出一弩,弩箭刚好射中了她的后背。
沁羽身子一顿,顾不得钻心的疼痛,抬手一剑刺穿了那军汉的脖子,一个迅速翻滚,躲过了接连射过来的暗弩,落在了货栈背后的拐角处。
宴安提着横刀杀进宅子里,一眼就瞧见了躲在货栈背后的沁羽,他认出了这女人的身份,正是停泊港码头里假扮樟脑女商的那个每一曼娜人,眼中登时露出兴奋来,提着刀朝着她杀了过去。
那枚弩箭几乎是刺进了她的后背,让她半边身子都疼得没有了知觉,她抬眼扫视了一下四周,道中的兄弟几乎死伤殆尽,十多名手持劲弩的狩虎军汉,正在慢慢朝着她包围过来。
宴安拦下了要使用劲弩的手下,冲着沁羽说道:“放下手里的剑,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裴司令宅心仁厚,肯定会给你留一条活路!”
沁羽狠狠啐了他一口血沫:“裴狗的鹰犬,就算是死,老娘也不会投降!”
说着她抬起了手中的长剑,这柄软剑跟随了她好多年,杀了三陕不知多少豪绅狗官,没想到今日最后一次用它杀人,却是在长安城中。
沁羽一个垫脚,便朝着对面宴安杀了过去,她手中软剑轻盈似是一条毒蛇,剑法犀利刁钻,擅长以柔克刚。
而宴安是军汉出身,所用的横刀也走的是大唐军中的路子,纵横捭阖,势大力沉,战场上讲究一往无前,杀敌毙命,可他不敢对受伤的沁羽下死手,这个女人定然知晓济善道潜伏长安城的秘密,他必须留活口。
可这便等同于给了沁羽机会,她仗着手中软剑轻盈,巧妙地跟宴安游斗起来,虽然无法对宴安造成伤害,但对方也休想伤她一分一毫。
宴安逐渐感觉到不对,眼前女人滑的像是条泥鳅,他手中横刀势大力沉,砍过去就像砍在了棉花上,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对方后背受了重伤,用剑的手翻转不便,动作都在一定幅度里,不敢太过用力。
宴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加大了手上动作幅度,让沁羽必须来回扭动身子才能抵挡自己的攻势,这正中了沁羽的软肋,后背钻心的疼痛,让她应付起来越发吃力,左支右绌显得极为狼狈不堪,很快就被宴安钻了空子,在她身上砍了几刀,鲜血顺着她身上洒落一地。
就在这时,裴煊在几位狩虎卫的陪同下,朝着宅子里缓缓走来,外围清理干净的狩虎军汉们也蜂拥而入。
沁羽瞧着将自己围得里外三层的狩虎军汉,脸上露出一抹凄惨的笑意,犹如金刚怒目,望向了鹤立鸡群的翰林医官裴煊,冷笑连连:“想我沁羽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不知杀了多少狗官,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死在你这裴狗手上!”
裴煊面色冷下来:“沁羽,人称你三陕侠女,可枉你称侠字,居然助纣为虐,甘愿成为济善道的走狗,你可知一旦他们将巫蛊坛尸中的疽毒,炼化成为可以在长安城内肆意散播的疽雾,这长安城里数十万百姓将是什么下场?届时只怕长安城便会沦为人间烈狱!”
沁羽脸色一变,她自始至终都是知晓济善道毁灭长安的计划,一开始她也觉得残忍,但为了道中平等乡的大计,只能牺牲这些长安城内的百姓。
她看向裴煊,目光越发凛冽:“那你又何曾看见过他州乡下食不果腹饿死的村民,那些因贪官横征暴敛,乡绅强奴欺压而死去的无辜之人,天下人人都说长安城乃人间之都,可殊不知这长安城外早已沦为人间烈狱,这座城是用那些无辜之人鲜血铸就而成的!”
“强词夺理!”
裴煊冷哼声,“当今圣人励精图治,帝国蒸蒸日上,若不是你们犯上作乱,又怎么会发生十七年前山东自洛阳的大疫,现在你们又想在长安城内重蹈覆辙上演惨剧,简直是十恶不赦!”
沁羽笑了,她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反抗,自己妹妹的命运跟那些生下来就要为奴的孩子一样。
她看向裴煊,目露嘲讽:“裴大人你出身河东裴氏,自你出生那一刻,你就是七姓五望,高门贵族子弟,你自幼可以上私塾启蒙,以后更是可以进乡学,考科举,甚至进入国子学,太学,入朝为官,极尽荣耀!”
沁羽说着笑了起来:“可高高在上的裴大人,你又怎么会知道那些出生便要给人为奴为婢的孩子们的凄惨,主人家动辄打骂,姿色稍好一些的就要被主人家凌辱,这些出身乡村的贫贱孩子,他们有生之年能够进蒙学,便已经难如登天,这个国家是圣人的国家,是公卿大夫的国家,可为什么不能是这些贫贱孩子的国家?就是因为他们出生贫贱,弘文馆、崇文馆的先生们都不允他们进去读书,只有那些官宦子弟才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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