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海太过幽深,乍然翻出那段血泪交融的前尘往事,竟一如昨日,故人音容笑貌言犹在耳。
我的话匣子像被人猛然掀翻,半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小白龙神容疑惑,还等着听当年有个甚么故事,却忽见我慌忙掩去眼中伤痛,便也偏开头,不再追问。
方才还暖融融的气氛一时间如坠冰窖,我抹完伤药运了灵力替他化开,那些狰狞的皮肉伤眼见着闭合消失,只是他胸前逆鳞之肤似乎受伤已久,不是灵力伤药能消去的,我的指尖抚上去,那块皮肤滚烫如火,想来多年如此,日日煎熬。
指尖传来细微颤抖,我观他眉宇间透出难堪,却未将我的手推开,不由叹息,“我能力有限,你这全身的伤疤都能治得,唯独这逆鳞之肤……”
“无妨。”
他敛好衣襟,星眸透出疏离,“陈年旧伤,一直如此,润玉已然习惯。”
“习惯?何人能对伤痛习惯?”
我将他往榻里推推,而后脱了鞋袜躺上外侧,径自调了个舒服姿势,见他仍瞪着一双眸子惊疑不定的看着我,摆摆手解释,“看什么?我也是个伤员啊!
挪去偏殿还要走不少路,不若躺在这方便,这刚给你疗伤完就要过河拆桥了么,人心不古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忘恩负义!”
小白龙略一思索,也觉有理,虽然二人躺在一个榻上,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他于是又往里挪挪,给我腾出更大地方,“方才历劫,多亏赤绫上神挡下最后一道雷,不知你伤势如何,可需润玉做什么?”
“那道雷那么粗,伤势自是极重的,我快要痛死了!”
他又瞪了刚刚同样神色的眸子看我,左看右看也不觉得像痛死了的模样,薄唇一番翕合,欲言又止,这副呆呆的模样着实可爱,我长叹一声,决定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傻孩子,“小白龙,你未去凡间历过劫吧,可知那些凡人有句古语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莫嫌弃这话粗鄙,细细想来却极有道理,饿便喊饿,痛便喊痛,不开心便喊不开心,你事事藏在心里,谁又能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呢?将来若是娶了天后,日日像现在这般痛也不说、伤也不讲,可如何是好。”
小白龙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去塌顶的流纱帐子,语气轻的像无根浮萍,“润玉幼时也曾喊过痛,可也没甚么用处,不如省几分力气。”
我心知他真身上那些斑驳的伤多半跟幼时脱不了干系,可这样一条仪表堂堂的好龙,若总被拘在过去的不幸中未免太可怜。
“我是医者,你跟我喊痛定是有用的,不信你试试?”
他勾勾唇,竟真可怜兮兮的冲我说,“全身都痛。”
“全、全身……”
我心中一怒,这厮也真不客气,说胳膊痛腿痛便罢了,全身痛可怎么治,但夸出去的海口又不可食言,我一番咬牙犹豫,猛的侧身抱住他,轻轻拍了两下那伤痕累累的背,“没事,痛几天就好了,不行就多吃几副药!”
☆、我受了那道劈元神的雷,额际一直隐隐作痛,连带着整个脑袋越发昏沉,一不留神被周公召去下棋,梦中棋布错峙,车卒皆丢,一番苦思冥想,睡的极不安稳。
润玉顾着礼义廉耻男女有别,强撑着不肯阖眼,可许是睡意这东西容易传染,他一番挣扎不过,也终放弃抵抗,沉沉睡去。
璇玑宫寝殿外,武曲星君一只耳朵紧紧贴着大门,眉毛鼻子皱成一团,不论怎么掐灵诀施仙术,愣是半点声响听不着,他担忧润玉龙体,又怕极了闯进去被我扔出来,眼珠子转悠几圈,吩咐小厮去把魇兽牵来。
大白天阳气甚旺,本不合适属水阴的魇兽活动,只见它一双水漉漉的大眼半阖着,被牵的老大不情愿,武曲星君知道润玉素来疼爱这只灵兽,平日里重话都不说一句,想来赤绫上神再凶,也不至于跟只不懂事的小兽一般计较,便蹲下身摸摸它的脑袋,“乖魇兽,天帝历劫受了重伤,我不放心,劳你进去看看,有没有事都传个话出来。”
说罢,将门拉开条缝儿,强行把背锅鹿塞进去。
魇兽蹬蹬蹄子,绕过门前的兰竹屏风,大眼里便映进卧榻上和衣躺着的二人,它年龄尚小,灵智未开,只知见着润玉便开心,一溜烟跃上床卧在他枕头边,已把方才武曲星君嘱咐的传话忘得一干二净。
白天日头这么足,不就是合适睡觉的么?于是二人一兽就伴着这璇玑宫内的寸缕日光酣然入梦,可魇兽不仅吞吐凡人梦境,也常常去偷神仙之梦,此时榻上两位神仙一个元神受创一个灵力枯竭,对这偷梦小兽毫无防备,不免受它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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