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姥爷手术后的第一天晚上,满病床挂满了仪器和输液管。
我看到床架子上,乳白色像豆浆一样的液体,在一滴一滴流到他身体里,清洗着手术的创口。
他眼睛紧闭着,腹部插满了管子,右边的床边柜上血压心脏仪在嘀嘀地跳动着。
我守在他的床边,问,“三姥爷,疼不?”
他满脸苍白,嘴唇也紧闭着,我知道他在强忍着手术的疼痛。
半天他憋出句话,“钱,省着点花。”
我说,“医保能给咱报点,能省不少钱,再说咱也挣钱了。”
三姥爷有气无力的闭着眼,像个老人。
他当年下岗后,一分钱都不乱花。
拼命就是为了挣点医药费,省得到老了,两腿一蹬,想找个人护理都没有钱,多难啊。
人啊,有时候还是活在自己的套子里,无论多豁达,都逃不出生命的那个套套。
消炎的和营养液的滴流,一瓶接着一瓶往他老人家的血管里打。
我无助又无奈地等待着奇迹,时间是愈合伤口最好的良药,我以前没有觉察到。
坐在病床前,我渴望着得到金庸小说里的那颗仙丹,尽快给三姥爷服下去,让生命的青草快点在他的肚子里发芽。
晚上,我看护着他,一宿没睡。
直到病房的窗边,半掩着的窗帘外,露出了鱼肚子白,天亮了,我竟然不困。
整个一晚上满脑袋都是三姥爷,和他在一起的往事像演电影一样,一幕幕。
那些年,三姥爷在砂山市场门口,烀猪耳朵猪蹄子挣点零花钱。
他用破椅子支起的小摊上,放着两个个大白铁盆,盆里盛满冒着热气的猪耳朵和猪蹄子,酥软得上去都想啃一口。
三姥爷的脾气就是特别倔,每天他只卖两盆,多少顾客使劲要,就是不多做。
他的生意就是认老理,你爱买不买,就这些,爱谁来谁来,反正我也不多做。
我悄悄地在他耳朵边说,你这么一个倔老头,我还没有和你老喝够酒呢,说完一股眼泪涌到眼圈里。
三姥爷还是脸色苍白一声不吭,他静静地睡着了,也可能他真的没睡,就是不想多说一句话。
我还想问你呢,这些年来,一直有个疑问沉迷于心里的,就是文化是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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