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太监扫她一眼,耷拉着冷面皮,“我说梅姑娘,你就拾举去罢。
老祖宗没赏你‘板著,皮爪篱’就是天大的恩典啦。”
执法太监两眼一眯,忙掩住自己的口,“呦,瞧我这嘴说顺溜了不是?平时竟教训那群猴崽子都说惯了的。
宫里严令,宫女子面皮金贵不许打脸,刮花了脸,没得葬送了一生的富贵前程。
除非,干出些下贱的事来。”
他这是抹角拐弯的奚落人,当宫女的要把持本分,在御前伺候只准有一是一,不许和皇帝过分亲近,言外之意是说她影儿邪了不正派,轻浮了。
雪梅心眼子正,自个儿没想过做过的事,从来都是坦荡从容,转首淡淡看着他,半响打个双安,“谙达说得是,多谢您指教。”
说着撩起前襟的氅袍跪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执法太监见她不强嘴,倒觉着吃惊,心里也知道嘴上伤了厚道,干着鸭公嗓清清喉,“梅姑娘”
他渍渍迭声,“瞅瞅这名也忒晦气了,我说姑娘可拜过干阿玛了?”
“回谙达话,奴才进宫不过月余,没福分拜干阿玛。”
她跪在地上垂首回答。
执法太监双手揣在箭袖里,双眉一轩,扁着嘴笑道:“嗯,你瞅见过皇后身边儿最是依仗重用的丫头没有?那孩子是咱家的干闺女,可是有福分的好孩子呐,光是名字起得就吉利——锦葵,还是咱家给她取得呢。
我要是你干阿玛,早晚把你这名给改过来,什么粉的花儿的也比这个‘梅’字强。”
雪梅哑巴令子似的听他在旁絮叨,六根不全的人遇上事儿不顺心,你不让他撒出气来,指不定还要祸害谁去呢。
她两眼一闭,马耳春风转了频调,只当他讲段子卖山音呢。
执法太监见她不言语,自觉无趣,左右掏出鼻烟儿来嗅了嗅,“阿——嚏”
呛得他清爽爽地喷嚏连连,“别渗着了,领赏罢。”
她往绒绒白雪地上猛头一叩,“奴才舒穆禄雪梅,谢太皇太后赏——”
日影西斜,若隐若现的隐入了云端里,天际上连着雨星带雪片儿的飘降下来,层层白云山脊似的变成了驼黄色,沉沉压压的迫在头顶上,目极那皑皑白雪深广数里,粉妆玉琢便把整座皇城妆点成玉皇帝君的阆阙天霄,慈宁宫殿前逸地且迴旷,她这一声掷地如金,弥邈迭荡。
作者有话要说:1打口嗤:吹口哨阆阙深处题记:向晚深院静,别绪明月怀,形影孤酌何解愁。
钿蝉声里泪泠落,由他断肠不忍闻。
春来雪尽一番寒,尺素薄衫槐花繁,空有相随日,不知期何年。
皇帝在乾清宫刚撂下折子,正披着大氅往殿外走,欲起驾去坤宁宫。
魏珠顶雪冒雨的,压着红缨帽,站在殿前爽利利地插了个秧,未等他回事,皇帝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可怎样了?老祖宗有没有罚她?”
魏珠急忙吞吞口水,“回万岁爷,雪梅姑姑这会儿被罚在了慈宁宫殿前自醒呢。”
“那执法太监可是董成海?”
梁九功手肘上搭着拂尘,追问道。
魏珠双手一摊,“可不?那董谙达执起法来霹雳得很,是向例不留情面的,这回雪梅姑姑可是要受苦喽。”
皇帝一听脸上便有沉沉的郁色,“董成海?他不是有个干闺女在皇后身边伺候么?叫什么锦葵的?”
梁九功啧啧迭声,赞叹道:“万岁爷您圣明,竟连这个也知道呐,真可谓是洞若观火。”
皇帝也不正眼瞧他,信步走出殿外,“你们太监堆儿里,不就兴个什么干赘儿女,干佬、干亲的么,一气儿干联维系着找能给自个儿撑腰的。
朕是天子,皇城里最大的东主,有些事儿睁只眼闭只眼罢了,由得你们殃殃腔腔闹去。”
他那肩上披了件明黄绸带黑绒大氅,反剪一双手立在乾清宫的滴水檐儿下,呆滞滞地看向远处未知名的地方,怔怔如痴的想心事。
梁九功知道皇帝心里犯了难,哈着腰试探地问:“万岁爷,可是仍要起驾去坤宁宫?皇后那头倒也一早备下了晚膳,这会儿阖宫上下专等主子爷过去呢。”
皇帝半响才道:“朕这位皇后是个有心的,见缝插针样样事事的不肯落于人后,朕自然要去瞧她。”
梁九功嗻一声,传来便舆忙不迭地起驾前往坤宁宫了,皇帝法驾尚未入坤宁宫,只见红墙甬道之中呼啦啦的队伍驻在了永祥门前,皇帝召来曹寅,低声耳语,“带上一队侍卫,去慈宁宫就说是朕的口谕。”
“得嗻——”
曹寅甩了甩马蹄袖,随手一挥带着小队侍卫亲兵出了景和门一溜烟儿地没影了。
日暮时分,雪大如席,漫天漫地纷纭卷着,砂砾似的刮在脸上猬栗如芒,雪梅跪在雪地里狠狠抓着膝头,极力地忍耐这无以复加冰冻的刺骨。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