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房间里没有灯,唯月色皎皎,叫她们知道已经是秋天了。
欣愉问知微,为什么要这样呢
知微却只是反问,你忘记了吗
欣愉当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中央巡捕房地下室里的那一幕,那块盖布下面父亲的样子。
她没有忘记,每一分每一毫都记得,但是出去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此地的修女每天都在对女孩子们说,外面的这座城市里有多少罪孽。
饥荒、洪水、内战,逃难的人沿街行乞,一两块大洋就可以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别人做佣人,甚至去做雏妓。
而她们又有多幸运,承蒙主的恩典齐聚在这里,受到庇护。
知微最厌烦听到这些话,却也不能反驳。
去哪里住,吃什么,的确全都是问题。
她们太小了,甚至可能都没办法从此地走回坟山路。
而且就算回去了又如何一百三十六号的那个亭子间已经不是她们的家了。
离开中央巡捕房的那一天,她们都听见一个包探对赵淮原说,那里的东西已经处理掉,房租也结清爽了。
林翼,还有林翼,知微想,可以到苏裱铺子去找他。
但欣愉反问,一个十一岁的小学徒怎么收留她们呢
那一整夜,她们都在想这个问题,没有被子盖,越来越冷,但终于还是睡过去了,直到早晨。
隔日起来,像是已经有了决定。
出操、唱诗、读经,欣愉拼命地做好这些事,而知微只是静静跟着她,再没搞过出格的事情。
修女们认为管教见了效果,自然也是主的恩泽,又让她们回到大房间里,和其他女孩子们一起。
睡在她们隔壁的是一个教名雪芮安的女童,比她们大一点,已经在此地待了好几年。
雪芮安告诉她们,离开这里只有两条路,要么给人收养,要么学手艺,等到了年纪,出去自己谋生。
她们默默听着,记住了。
大概因为欣愉的经背得好,诗唱得好,弥补了知微的过错。
她们没给赶走,一直留到了那一年的冬天。
气温降下去,大屋逐渐散发出潮湿生霉的味道,从高高的窗口透进来的光越来越稀薄,壶里的水都结了冰。
女孩们中间开始流行伤寒。
高热,腹痛,浑身起了疹子,一阵又一阵的恶寒,疼痛从骨头节子里钻出来。
要是到了肠出血那一步,就彻底没救了,会被搬走,集中到另一个小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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